當天學員們被累慘了，傅江波大發慈悲，給他們放了一天假。

眾人如蒙大赦，一覺睡到次日中午。林河挨個叫人起來吃飯。鐘語癱在床上說：“我不去了，床是我的歸宿，我要死在這裏。”

林河道：“晚了食堂就沒飯了，要不我給你捎點回來，你想吃什麽？”

李郝洗完臉進屋來，道：“吃什麽食堂，都是大鍋飯。好不容易放一天假，大家出去吃點好的，我請客。”

鐘語一聽有東西吃，立刻坐了起來，道：“吃什麽？”

李郝道：“這附近有什麽？燒烤？”

鐘語說：“好，就這麽定了。”

林河道：“不能讓你請客，咱們平攤吧。”

李郝也不堅持，說：“行，我先去點上。”

李郝出了門，林河和鐘語還要洗臉刷牙，都在後頭。唐峰洗漱完了，獨個兒往外走。

他出了廣場，見李郝走在路邊，一輛轎車跟著他。一個中年男人從車裏探出頭來，道：“別跟爸爸鬧別扭了，跟我回去一趟，就待兩天好不好？”

李郝不理他，漠然往前走。男人示意司機跟著他開，一路道：“我知道你想當明星，只要你跟爸爸回去，你想幹什麽我都答應你。你不是喜歡唱歌嗎，我給你出CD，花錢幫你打榜單好不好？”

李郝停下腳步，冷冷道：“你別跟著我。”

他穿過馬路走了。男人有點頹然，片刻升上車窗，指揮轎車開走了。

唐峰都有點驚訝，李郝說他爸有錢，沒想到是真的。

他到了燒烤攤，李郝端著杯紮啤，給唐峰也倒了一杯。李郝平靜道：“你都看見了？”

唐峰有點尷尬，他不想過問別人的私事。李郝要是不提，他就當做不知道了。

李郝喝了口酒道：“你別覺得我這人鐵石心腸。你是不知道他幹的那些破事，讓人特別不齒。”

唐峰不知道說什麽好，於是什麽也沒說，低頭喝了口酒。

李郝大約是心裏憋久了，想找個人傾訴，道：“我小時候他就扔下我和我媽跟小三過去了，十多年沒來看過我們母子一眼。我是靠我媽一個人辛苦拉扯大的。老天開眼，去年讓他出了車禍。他沒了生育能力，這時候又想起還有我這個兒子來了。他就是個繁殖癌，想叫我回去給他們老李家續香火，我怎麽可能答應？”

唐峰理解地道：“你過的不容易。”

李郝道：“你呢？”

唐峰道：“我小時候我爸就死了，家裏沒有經濟來源，掙紮著過來的。所以我覺得有爹是件好事，起碼還多個親人。”

李郝沒說話。唐峰道：“家家有本難念的經。這事我不會往外說，你放心吧。”

兩人比慘不分勝負，很有點惺惺相惜的意思。喝了一杯酒的功夫，鐘語和林河到了。

老板送了肉串上來，李郝舉杯道：“這次集訓多虧有兄弟們在。要不是有你們，我撐不到現在。咱們四個算是患難之交，以後不管能不能混出頭，這份情誼永遠都在。”

鐘語笑道：“兄弟，是你自己有毅力，別太妄自菲薄了！”

李郝笑了笑說：“小唐，你替兄弟做的那二十個引體向上我忘不了。這份人情我欠你的，我敬你一杯。”

唐峰跟他幹了杯，又各自滿上。眾人一起舉杯，氣氛松弛下來。一群大小夥子喝酒吹牛，敞開肚皮吃了一頓，直到傍晚才勾肩搭背地回去。

四個人走到宿舍前頭，見一輛白色法拉利開了進來。一個年輕男人下了車，摘下墨鏡往這邊看了一眼。眾人認出那人是當紅藝人徐海風，算是他們的前輩，不由得肅然起敬。

徐海風習慣了被人註視，微微一笑，轉身進了大樓。

林河道：“大明星的氣場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樣，舉手投足都特別瀟灑，走路都好像帶風一樣。”

李郝道：“那是先天遺傳加家庭裏養成的氣質，後天包裝不出來的。”

鐘語道：“你們說他剛進公司的時候，也像咱們一樣被折騰過麽？”

李郝道：“他家有錢，是李雙月的金主，她怎麽敢折騰他？咱們這些沒有背景的草根只有一條命，不豁出去給人當牲口使就真沒機會了。”

唐峰道：“他不是有家嗎，怎麽想起過來住了？”

林河道：“可能有通告吧？”

眾人說著話往回走，回到宿舍歇了一天，次日又是翻墻，越野跑等項目。眾人咬緊牙關，數著日子過，終於熬過了這個黑色的八月。

九個人排成一列，等待著傅江波宣判最終的結果。

傅江波拿著名單看了眾人一眼，吊人胃口地一笑，痞裏痞氣的。李雙月站在一旁，微笑道：“別緊張。不管結果怎麽樣，你們能堅持到最後就都是好樣的。”

傅江波道：“鐘語，唐峰，白以澤，最後一個……李郝——出列！”

四個人往前邁了一步，心裏砰砰直跳。唐峰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，林河神色有點黯淡，仿佛這個結果在他的意料之中。

傅江波道：“恭喜你們四個通過了考核。從今天起你們就是咱們公司的正式藝人，歡迎你們。”

他和李雙月帶頭鼓掌，員工們也一起拍手祝賀。

李雙月很會做人，跟被淘汰的學員一一握手，表示安慰和遺憾，又給每人送了兩張溫泉旅館的招待卷和一張燙金的優秀學員證書。

有人出了門就把證書撕碎扔了，罵道：“白在這兒浪費了一個月的時間，有內定不早說！萬惡的娛樂圈！”

傅江波出門抽煙，跟那幾個人打了個照面。學員們被他折磨怕了，一見面氣勢上先矮了半頭。傅江波微笑道：“有空常來做客。”

幾個人哼哼唧唧，說不出什麽話來回敬他，憋著火走了。

林河也要走，唐峰跟著他到走廊上，道：“你先等等，我問問是怎麽回事。”

林河道：“我不是這塊料，還是算了吧。”

唐峰不聽他的，道：“你等著，你不能走，就在這兒等著，我馬上回來。”

他去隔壁辦公室找李雙月，開門見山道：“為什麽淘汰林河？”

李雙月淡淡道：“他綜合素質不達標。”

唐峰道：“他身體素質不差，歌唱的也好。李郝都能通過，他為什麽不行？”

傅江波抽完煙推門進來，漠然道：“唐峰，註意你的態度。”

唐峰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是有點激動，沈默片刻，道：“對不起，李總。我跟林河是兄弟，如果你一定要讓他走，那我也不能留下。”

李雙月微笑道：“你這是威脅我嗎？”

唐峰道：“不敢。我們兄弟兩個打斷骨頭連著筋，我不可能扔下他。”

李雙月道：“娛樂圈不是水泊梁山，不是講感情的地方，你這種思維模式以後會付出代價的。”

唐峰沒說話，鐵了心要跟林河共進退。傅江波看了李雙月一眼，李雙月嘆了口氣道：“好吧，我就賣你個面子，把他也留下。但是你在合同上要給我有所讓步，分成上你要再讓給公司一份。”

唐峰聽說林河能夠留下，別的什麽都不在乎，道：“沒問題，多謝李總。”

李雙月讓秘書把合同另外改一份打印出來，對唐峰道：“去把李郝他們叫過來，把合同簽了。”

林河在外頭都聽見了，見了唐峰，啞聲道：“哥，你不用這麽對我的。”

唐峰道：“咱們兄弟兩個共同進退，他們要是不留你，咱們一塊回工地搬磚去。”

他叫了李郝、鐘語和白以澤去簽合同。白以澤出身中產家庭，是表演專業的大三學生，還會跳HIP-HOP，爵士等舞蹈，十分多才多藝，是會招小姑娘喜歡的那種帥氣小生。李雙月挑中了他，確實很有眼光。

五人的合同都是八年，簽約費四十萬，通告收入藝人跟公司四六分成，唐峰則是三七分成。合約期間不得接公司安排以外的商業演出，談戀愛要報備，還有些零零碎碎的要求。唐峰看了一遍，覺得沒什麽異議，就簽了字。

其他幾人也都簽了字，李雙月叫財務打了簽約費，□□發到眾人手上，錢三個工作日內到賬。唐峰打趣道：“不是都用支票嗎。”

李雙月笑道：“以後你要成了角，讓人給你打支付寶上都行。”

眾人都笑了，李雙月給五人在宿舍三樓分了房。唐峰跟林河一間，鐘語跟李郝一間，白以澤沒的拼，被分到一間小的。秘書帶著他們去錄入指紋和大頭照，以後刷臉就能開門禁。

徐海風的房間在301，唐峰和林河就在302。他倆進了屋，房間內一片素白，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木地板上，北歐風的家具線條簡潔，樓梯通向二樓。

一樓有兩間臥室、衛生間和廚房，二層比一層多了個陽臺。跟兩人從前住的出租屋比起來，這裏簡直就是天堂。

唐峰忍不住撲到床上去打了個滾，發出一聲狼嚎。這時候聽見隔壁303傳來鐘語的讚嘆：“Oh my gosh！Here’s the paradise！”

林河去隔壁床墊上跳了幾個跟頭，哈哈大笑。唐峰吼道：“咱們有家了，兄弟，你住過這麽好的房子嗎？這才是生活！”

鐘語吼道：“You’re right bro！This is real life！”

林河把臉埋在柔軟的羽絨被裏，深深吸了一口氣，道：“生活太美好了，我愛這裏！”

隔壁忽然傳來一個聲音：“房間的裝修是不錯，唯一的缺陷就是隔音不太好。”

林河嚇了一跳，片刻才反應過來是301的人在朝這邊說話。唐峰跳起來跑到林河的房間，道：“剛才誰說話？”

林河也有點懵，門外有人敲了敲。唐峰去開了門，徐海風手裏拿著一瓶紅酒，微笑道：“你好，我叫徐海風，是你們的鄰居。能請我進去坐坐嗎？”

唐峰沒想到他今天住在這裏，十分尷尬。林河道：“快請進，我叫林河，他叫唐峰，是新進的藝人。”

徐海風輕車熟路地從酒櫃裏拿出三個酒杯，開瓶倒上酒，遞給二人道：“自家酒莊產的，五年的赤霞珠，嘗嘗怎麽樣。”

唐峰不懂紅酒，喝了一口，只覺得香氣濃郁，但不太欣賞酒的酸味。林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徐海風，仿佛要吸他身上的仙氣兒似的，情不自禁地開啟了迷弟模式。

林河真誠地道：“我特別喜歡你，你唱的歌特別好聽，我都會唱。”

徐海風笑道：“喜歡就好，有時間請你們去唱K，給你聽現場。”

林河受寵若驚，連連點頭。徐海風道：“你們跟公司簽約了？”

唐峰道：“對。”

徐海風道：“簽了幾年，怎麽分成的？”

唐峰覺得沒什麽好隱瞞的，便道：“八年，三七開，公司七。”

徐海風有點驚訝，道：“這個分成有點狠吧？一般人都是二八開，公司二。不過你們是素人，培訓包裝都是錢堆起來的，培養你們有很大風險，一不小心錢就打水漂了。”

唐峰道：“沒事，總比修空調賺的多。”

徐海風失笑道：“你們以前是修空調的？李雙月也真是……有眼光。英雄不問出處，你們有做明星的潛質，要加油。”

林河受到了偶像的鼓勵，好像打了一管雞血，道：“多謝師哥，我們一定努力。”

徐海風笑道：“什麽師哥不師哥的，叫我名字就行了。”

他又聊了片刻，起身走了。兩人待在屋裏，看了會兒電視，又去沖了個澡，漸漸地融入了這個嶄新的環境，這才有了一些真實感。

次日唐峰和林河去附近的銀行刷卡，看到屏幕上顯示出四十萬，兩個人都有點激動。林河反覆數了好幾遍後頭的零，感嘆道：“這麽多錢，我不是在做夢吧？”

唐峰幹脆拿手機給屏幕拍了張照片，準備沒事就拿出來看看。兩人各自往家裏打了錢，跟家人打了電話。唐峰的母親不信兒子一下子能掙這麽多，生怕他幹了什麽違法的事，擔心地不住盤問。

林河家裏也差不多，兩人連哄帶勸，叫家人把錢收好了，該花就花，別為自己擔心。一通電話打完，都有點傷感。

兩人走出銀行，陽光穿過樹蔭照在兩人頭頂。唐峰擡手捶了林河肩膀一記，道：“高興點，掙大錢的時候還在後頭呢。”

林河笑道：“對，掙大錢，買房子，出人頭地，過好日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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